“胡妍美揚聲喊：“奶, 梅花要吃雞蛋，能放一個嗎？”

當下的雞是沒有糧食吃的，每天就吃點草, 有時候連草都吃不上，並不是天天都能下蛋。

雞蛋對於村裏人來說，也是奢侈的東西。高氏從屋中探出頭來：“怎麽不饞死她？還雞蛋呢，沒有，要留著換錢的。”

吼完了這句，還關上了窗。

胡妍美攤手：“吶, 吃不上。”

梅花跺了跺腳：“奶也太摳了。”她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, 揚聲喊道：“姐姐都要走了，臨走前不能吃口好的麽？”

這話挺有道理，下一瞬，高氏的聲音傳來：“拿一只去燒, 你姐姐一個人吃。”

梅花氣急：“就姐姐是人，我們都不是嗎？”

這話引得高氏破口大罵，梅花有些受不了, 掏了掏耳朵，不情不願地道：“我是沒那口福，你去把雞蛋拿來烤上吧！”想到什麽，她眼睛一亮，壓低聲音道：“蛋拿來之後打到鍋裏，咱們全家一起吃。奶又不知道……”

話音未落, 高氏已經到了門口。她手中握著一枚雞蛋遞給胡妍美：“別聽那丫頭的，你自己吃。”

胡妍美接過，放在火裏烤上。

高氏滿意離開，梅花撇了撇嘴, 想到什麽，又看了一眼胡妍美：“燒雞蛋的話，柴火不太夠，你再去抱一點。”

“夠了。”胡妍美就是不動。

梅花又找了好幾個理由，胡妍美都搪塞了過去，梅花眼看獨處是不能了，拿過陶盆將鍋裏的粥盛上，然後端著往外走。

胡妍美起身，看著她將盆放在院子裏的桌子上，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紙包。

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梅花手一抖，紙包落入盆中，她下意識想要遮掩，用勺子將紙包一蓋：“沒什麽啊！”

“你今日很不同尋常。”胡妍美靠近她，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勺子：“從小到大，你最不喜歡進廚房，進去了也是燒火。今日搶著做飯就算了，還好幾次想將我支走。老實說，你幹了什麽壞事？”

梅花張了張口。

胡妍美卻已經沒了耐心，用勺子一撥，立刻就將已經濕透了的紙包翻了出來，她伸出手指撚起：“這是什麽玩意？”

姐妹倆在院子裏這番交鋒動靜不小，高氏探出頭就看了個清楚，皺眉問：“梅花，你想往粥裏放什麽？”

梅花往後退了一步：“這……就是鹽！我想往裏放一點，不小心全都掉進去了。”

胡妍美伸手摳開濕紙，看見裏面已經半濕的藥粉，道：“這可不像是鹽。”

高氏已經奔了出來，一把接過，低頭聞了聞，確定是藥沒錯，且她只聞了下，就覺得頭暈目眩，眼前直冒金星。當即明白這不是什麽好東西！她臉色瞬間就沈了下來：“是誰給你的？”

梅花從小就得疼愛，可面對祖母的怒氣，她還是有些懼怕，再次往後退了一步：“就……我不知道是什麽東西。”

“你也不是歲孩子，不知道什麽東西就敢往粥裏放？”高氏一個字都不信，沈著臉呵斥：“還不說實話嗎？”

她說著，順手拿起了邊上的雞毛撣子，作勢要打人。

鬧得這麽大，看見有人做飯後就去後院菜地裏拔草的張紅妞走了出來，一眼看到婆婆要打女兒，疑惑地問：“這是在鬧什麽？”

胡妍美伸手一指紙包：“梅花要往粥裏放東西，也不說東西哪來的，奶生氣了。”

張紅妞先是一楞，隨即面色大變，撲上前仔細查看，確定紙包中是藥，她回過頭，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小女孩的臉上。

“哪裏來的？誰讓你往粥裏放的？你是蠢貨麽，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啊，你想毒死誰？”

梅花從小到大很少挨打，被這一下打得腦子發蒙：“娘！”

“我打死你個吃裏扒外的傻子！”張紅妞怒火沖天，一把抓過掃帚。

高氏並不如以前看見兒媳教訓孫女那般急忙上前去勸，反而拿著雞毛撣子也沖了上去。

梅花嚇哭了：“這不是毒，只是迷暈人的藥。舅母說了，等你們睡了過後，就帶我去見來接姐姐的人，到時候我去做富家女兒。”

張紅妞打人的動作一頓，萬沒想到這事還和自己娘家人有關。

高氏聽明白過後，怒火更甚。哪怕自家窮，她也明白這個道理，但知道孫女嫌棄自家而故意去奪姐姐的身份，怒火中又帶上了幾分恨鐵不成鋼。本來用雞毛撣子打人還沒想下狠手，這會兒一生氣，打起人來又狠又快。

梅花尖叫不止，不停的往後躲。可婆媳二人同時動手，她哪裏逃得過？

胡妍美站在邊上，事不關己。

梅花眼瞅著躲不過，大聲求饒也無用，立即嚷道：“姐姐，你快幫我說說情啊！”

“別打了。”胡妍美上前搶過張紅妞手裏的掃帚，婆媳二人再怎麽生氣，到底也沒有下狠手，無論打多久，梅花都只剩下皮外傷。

上輩子梅花逃了出去，興許就是去見喬杏花那所謂的親爹。

但人家對她只有利用，去了也討不了好。

高氏打累了，恨恨丟開手裏的雞毛撣子，去匆匆坐在凳子上，呵斥：“滾進屋去反省。”

梅花哭哭啼啼，回了自己的房。

高氏皺眉半晌，低聲問：“紅妞，你娘家嫂嫂為何要這樣做？”關鍵是自家窮得叮當響，就算睡得跟死豬一樣，這家裏也沒什麽好偷的。

張紅妞低著頭，沒有答話。

高氏追問：“這事是不是杏花她爹幹的？”

“應該是。”張紅妞抹了一把臉：“哪怕不是他，也是他身邊那些人。所以我不讓杏花回去，去了根本就沒有富貴，只會丟命。”說到這裏，她眼淚又落了出來：“這村裏長大的丫頭，哪裏敵得過那些長了幾百個心眼子的人？”

高氏臉色沈沈。

這動不動就下藥，可不是好人家會做的事。

她只以為張紅妞是遇人不淑，或是一個姑娘長相太過貌美走在外頭被人給欺負了才有了孩子。所以才會上門提親。若早知道會有這樣大的麻煩，她當初興許就不會給兒子娶這樣的女人。

事已至此，後悔無用，她試探著問：“他們為何要多此一舉？梅花除了有幾分小聰明，幹活還不如杏花呢。”

胡妍美提醒：“他們下藥，應該並不只是想迷暈我們一家換走梅花。等我們都暈了，再放一把火……所有人都會以為是走水。”

聞言，高氏打了個寒顫。

“應該不會……這麽狠吧？無怨無仇的，我還幫他養大了女兒呢。”

沒有人說話。

好半晌，高氏才低聲問：“紅妞，你老師說那邊到底是幹什麽的？”

張紅妞哭得厲害，只搖頭。逼極了就只有一句：不能去，去了會死！

發生了這樣的事，哪怕那盆粥並未沾染藥，也沒人想去盛。

胡妍美折騰了這半天，早已餓了，眼看婆媳二人不動，她自己去廚房拿了碗筷喝了兩碗，期間喬林冒了出來連喝好幾碗。他是個單純的人，並未發現母親和妻子的不妥當，喝完也不管他們是個什麽神情，直接就回房睡覺。

梅花真覺得自己委屈，趴在床上哭著，後來還哭睡著了。

深夜，胡妍美察覺到外面有人鬼鬼祟祟，她想要起身將人五花大綁，可出門後，人影發覺自己已然暴露，拔腿就往村口的方向跑，期間帶起了一片狗吠之聲。

村裏許多人家都會養狗，夜裏有生人路過，狗是一定要叫的。可方才明明沒有叫喚……這人應該是白天就偷摸進來藏著了。

翌日，胡妍美起了個大早，正洗漱呢，張氏就笑吟吟過來了：“你這丫頭，趕緊去換身體面的衣裳。”

喬家窮，喬杏花的衣衫基本都是張紅妞改的，胡妍美穿的是補丁最少的，卻也樸素得很。

張氏話出口，也想到了此處，懊惱道：“怪我沒有提醒伯母，應該給你做身新的。這樣，我去將桃花的給你拿過來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胡妍美張口就來：“如果那邊真的疼我，看到我這樣，應該會更加憐惜幾分。”

“有道理！”張氏一合掌：“看不出來你這丫頭還挺有心眼兒的，回頭我也不怕你吃虧了。”

說話間，村口那邊傳來了喧鬧聲。張氏頓時激動起來，飛快奔出門去。

很快就有華貴的馬車過來，坐在前面的除了車夫，還有倆四十多歲衣著講究的婦人。

衣衫上花樣雖然簡單，料子卻是綢緞，張氏笑著迎上前：“江嫂子，可算將你等來了。”她滿臉堆笑：“進屋去說。”

江嫂子卻站在門口，嫌棄地看了院子裏一眼，目光在一臉好奇的梅花和胡妍美身上掃過：“哪位是杏花？”

張氏也不好意思強求人家進門，飛快奔回來一把拽過胡妍美：“她是。”

江嫂子目光挑剔，上下打量一番：“你應該知道我們的來意，這就走吧。”

張紅妞渾身都在抖，此刻強撐著上前：“這是我的女兒，她是喬家的人……”

“說這些沒用。”江嫂子強勢地道：“若真不是我家老爺的血脈，回頭我們會將她送回來的。當然，不管你們是怎麽養的，好歹是將這丫頭養大了。”她從袖子裏掏了掏，拿出一個荷包直接扔在地上：“這些算是謝禮！”

荷包砸在地上，幾乎砸出一個坑。一看就知裏面裝了不少實在東西。

高氏眉頭動了動。

張紅妞卻並未看到個荷包：“我不要銀子，只要我女兒！”

“別撒潑。”江嫂子呵斥道：“你若不想讓這丫頭吃苦頭，就少來這一套。”

聞言，張紅妞是哭都不敢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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